网暴(3 / 3)
碰到细微的死皮,却没用牙齿咬掉。
她眨了一下眼睛,指尖贴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微微颤抖了一下。这句话背后表达的意味太熟悉了,姜柳芍的嘴唇微微张了张,嗓子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音。但她没有问,她只是沉默了一瞬,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挂断电话。
手机暗下去的屏幕映出她蜷曲的指节,常年敲击键盘磨出的薄茧在晨光里泛着蜡质的光。指甲缝里的咖啡渍开始发痒。昨天凌晨,她蜷在电脑椅里逐帧截取辱骂视频时,速溶咖啡在马克杯底结成的褐色残渣,此刻正在胃里翻涌,逼得她想吐。
窗外的晾衣绳在风里摇晃,衣服投下的影子像吊死的自己。
她好像终于明白黎成毅曾经看她的那种眼神,这么看来似乎那些过于羞辱性的怜悯并没有错。那是一种程序化的宽容,像银行柜员看着客户反复填写作废单据,像地铁安检员目送乘客掏空所有口袋,一种被规则规定好的悲悯,温和而无可动摇。她曾过分讨厌黎成毅镜片后的目光,认为那是居高临下的施舍,以为所有事情都能够靠自己扛下来,就像过去的二十多年那样。
她想过最坏的情况,她计算过自己能承受的范围,她一遍遍告诉自己,事情会过去,她只需要咬牙坚持,像她过去所有经历过的苦难那样。但当时间一天天过去,她发现自己不再敢点开评论区,手机一震就心跳骤然加快,夜里惊醒时喉咙发干,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呼吸。她害怕接电话,害怕看到新邮件,害怕每一条可能带着不怀好意的私信。她的生活在变小,变得局促,变得压抑,变得像某种带着狭窄出口的玻璃箱,而她被困在里面,呼吸都变得克制。
她憎恶这种救赎方式远超过最初的伤害:她本该感谢这场无声的庇护,感谢风暴被平息,感谢一切都归于沉寂——钱债可以用加班偿还,人情债可以折算成餐标,而如今,连愤怒都被打包回收,像一张无人兑换的支票,价值归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该向谁索要一个解释。
没有道歉,没有解释,没有公正,没有澄清。事情不是被辩驳的,不是被处理的,不是她通过任何方式争取来的,而是被摁住,被压制,被命令着冷却。那些在论坛上叫嚣着要扒光她的人,忽然集体哑火,连一句后续的声音都没有。被删除的不只是她的污蔑者,而是她过去这些天内的所有挣扎,所有愤怒,所有想要为自己争取公平的努力。
这或许才是阶级最锋利的切面。它不留伤口,却比任何刀刃都精准。不是银行卡余额的浮动,不是代步工具的品牌,甚至不是她浆洗得发白的白大褂与量身定制的西装。她始终被困在规则之下,兜兜转转以为拼尽全力就能找到出口。
她以为自己走出了那道门,甚至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那些曾让她憎恶的枷锁。
但此时此刻积攒的所有骄傲都在溃散:去往首都的车票、奖学金证书、第一份广告商的通告费、论文录用通知、熬夜整理的维权材料,那些她逃出的证明此刻都成了废纸篓里等待粉碎的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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