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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无疾而终的闹剧」(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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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在他的眉毛和牙齿上结了水汽。他们摇摇晃晃地走上校车,车里只有第四排坐着一个穿着猩红色校衣的学生,帽簷压得很低,偏过头去看着窗外,胸前印着他们学校标志性的巨大字母「o」。

苏瑞深一脚浅一脚、似乎还没有从雪地里走路的状态下脱离出来似的走向校车最后一排。他们跌跌撞撞坐下。然后苏瑞曲起胳膊,手托着脸向窗外看去,好像立誓要保持沉默。

「……你刚才说,你爸爸受伤了?」

苏瑞飞快地瞥了他一眼,在校车前进的嗡鸣中不着痕跡地「嗯」了一声。

「他还好吧?」林鹤洋愈发觉得自己在没话找话。

「还好。」苏瑞简短地回答,「腿上受了些伤,大概要几个月才能好,我妈一个人没法照顾。」

林鹤洋有点如坐针毡,他抬起手又放下,像个小丑。「那个、……」他最后说,「那你回国之后还会回来吗?」

苏瑞斜着眼睛看他,从飞挑着的眼角。「不会了吧。」

「可是……!」

可是……

「你当初不是因为想离开那个家才来到这边的吗?」

和他一样。

——虽然、是的,林鹤洋心里清楚得很,他和苏瑞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但从某些角度讲,他就是觉得他们两个遭遇相同,又或者是他过于一厢情愿了。

苏瑞的表情在他话音落罢的时候垮下来。那个人把手臂放在前排座椅靠背上,差不多就快要趴在那上面。「父母之命嘛,我总不能拋下我爸妈不管。」

「所以你就要这样拋下所有努力,拋下所有未来了吗?」

苏瑞的情绪好像更加低落了。他的声音闷在臂弯里,「大概是吧。」

「你之前还说我是我爸那个不会违抗命令的乖儿子呢。」林鹤洋愤愤道,「现在看来实际上我才是那个反抗的人吶。」

苏瑞终于认真地望向他,「那希望你继续保持。」

「你爸爸没关係吧?他怎么会突然受伤?」

「你不知道吧,我爸是警察,在派出所做了一辈子一线的民警呢。」

这种事他确实不知道。他应该知道吗?他明明和苏瑞没有熟悉到对彼此家庭知根知底的地步。即便他们相识半年,还一起去三藩旅行,但好像看上去他们之间就是隔着一层纸,不是随意就可以捅破的那种,而是钢筋铁板做成的纸。

——直接说是钢筋铁板就好了。他暗自破罐破摔地想。

「那他的工作应该蛮危险的吧?」

「派出所能有什么危险的?」苏瑞回答,「大部分不过是老公打老婆,儿子打老妈,走在路上因为一些鸡毛蒜皮打起来之类的。也有过危险的,我上小学的时候,有个人拿着菜刀在十字路口要砍人,被我爸制服了,事儿了了之后我还跟着去了表彰会,连学校都点名表扬了我爸。我那时候可自豪了……」

林鹤洋很用力地点点头。他想,他也曾因为拥有过那样一个高大威严、一锤定音的父亲而自豪过。

「这次倒不是什么危险的事儿。他非要追个小偷,其实就是个孩子,但他岁数大了,被绊了一跤,腿摔断了。」苏瑞继续说,声音逐渐低沉下去,「要我说,他是活该。在他眼里工作比什么都重要,任务来了他就立刻可以拋下我和我妈。我这二十年……所有的重要时刻都没有他。他这么拼命有什么用?他不会搞什么人情世故,最后在派出所做民警做了半辈子。」

林鹤洋一时语塞,沉默片刻才勉强说道,「不过、对于他救的那些人来讲,他一定是很伟大的。」他的确是这样想的。他认为比起他那位为了赚钱能毫不犹豫把良心餵狗吃的老爸,苏瑞的父亲应该是一个可敬的人。

即便真是如此,林鹤洋还是被上了一课,那就是不合时宜的发表自己的见解永远是个错误。他眼睁睁看着苏瑞的眼眶变红了,在温暖的车厢里被窗外一片银装素裹的景象衬得更像一团晚霞。「那让他认他救过的那些人做儿子吧。」苏瑞恶狠狠地回答。他抬起手来遮住眼睛,然后乾脆趴在胳膊上。浑身上下却一动不动,但林鹤洋知道他在安静地落泪。

最终,这个叫林鹤洋的傢伙做了——他愿意称之为他这一生最勇敢的行为。他抬起胳膊,比起同龄人来说过于袖长的手臂绕过苏瑞的肩膀,然后他搂住了他。

几秒鐘后苏瑞的身子靠过来,随着距离缩短而加快的是他的心跳。那个年长的男人最终靠进他的怀里,那让他难以自持地回到了上一个秋天,他们在昏暗的酒吧地下。当他和苏瑞第一次独处,他们第一次距离那么近的时候。

当然远不止这些。他很想抱紧他,捧住他的脸,他们接吻、牵手、拥抱或是更多。

——打住吧。

校车晃动把他们分开,而他需要让自己冷静下来。

「喂。」于是他低声说,「这个给你的。」

他从书包里掏出一个迪士尼的袋子,那里面装着一个唐老鸭掛饰。苏瑞抬起头来,有点惊讶地望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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