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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9──水月倒影>(4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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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上绿地之间的岩石步道,这些岩砖除了色泽和纹路不一,表面的凹凸程度也有所别。但这细微的凹凸起伏,却在行人脚底传来深刻的扰动。

心神早已散落各处的我,步履如波,无处安定而漂泊的灵魂,于此载浮载沉。思绪与呼吸的节奏,与寺园的频率稍有不合,一不注意便可能踩踏不稳、进退失据。

最轻微的状况,大概只感觉地面岩砖起伏不定,偶尔引发脚步错乱;若再严重一些,搞不好会就此绊倒或滑个大跤,进而擦伤或是扭伤。

当然,这里不是形势严峻的山路,不太可能会让人陷入生命垂危,只要不在地面潮湿、积水时,还执意迈开步伐、放肆奔走,肯定不会出什么差错。

离开绿地,途经寺旁的一块小空地,是停车场。那里有位身穿素色僧服的和尚,正手持小把草木剪,修剪树木根旁的杂草。

他手里细心修剪的是杂草,耐心剪除的是杂念,专注翦除的是六根中的不清净。拋去心中所有杂念,及对人世间的执念,只渴求领悟最真实、纯粹的禪意。

头戴斗笠的他心无旁騖,只专注手边的修剪作业,在结束前从未分心抬起头来。身后来去的访客,于他而言不过曇花一现。

我停下脚步瞅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转往道场。我怕打扰他维持「空」的心念。

经过水月道场时,里面正巧应是在举行例行的诵经仪式。

今年也因疫情的缘故,暂不开放民眾进场礼佛,道场里的软垫椅几乎撤掉了,只有少数几位师父得以待在佛前。不过外面仍是聚集了一批游客。

游客们一面双手合十,一面观礼,伴随阵阵敲打木鱼的清脆声响,口中念念有词地祈福。但我不若他们那般虔诚,又或说,我已然不知该为何、为谁而祈祷,才待不住如此庄重的场合,所以只侧观佛顏几眼,就赶赴水月池边。

池边前方有几组人马在拍摄,对回道场那端又有信徒正在观礼,遮住了可以面佛的视野。我本来只想定足远观,尝试从佛如炬的目光中偷取一些禪念,这下倒被迫放弃不净的杂念。

我索性晃过了一整圈,在最边缘的角落坐下了。

静观池里的水,水面反射出我的无表情。我不禁想着,若跳入这片池底,是否能就此进入另个世界。在那个世界,我能远离在繁华人世被喷溅的泥沼,拋去俗世间纠结的一百零八种烦恼,于是获得超脱、离苦得乐。

但浮想联翩莫不皆为虚妄。人世不如电影、也非动漫,并不存在魔法,无法使用魔杖一挥、手指一划,就寻求到永恆不灭的快乐。

喜、怒、哀、乐、贪、嗔、痴,祸福相倚,万劫不復的轮回循环,才是真正的人生百态。

水月池里,曾经盛放的莲花已然凋零,被秋风吹皱的莲花池,波动的倒影中,无法清晰见着往昔寧静祥和的美好。当风停下,再也不见两人静坐相伴的身影,如今只剩一人。

或许,在看似不变之中,实际却无所不变,端看观者有无知觉。

季节褪去溽暑,我换上秋衣。

我用力拉紧薄外套,只求冷风不要再乘隙侵入我的身体、我的心底,幸好这个卑微的愿望,还能被允诺实现。这大概是受眾善男信女所信奉的佛,对将近半失温的我,最有温情的恩慈。

参拜时间即将结束,夕照收敛,过不久便要濒临夜色之缘界。

我取出一台洁净无瑕的单眼相机,昨晚我才刚开箱。

我俯趴身子、心胸触地,挪动镜头角度,尝试将水月道场与水月池面,一同收入画面。

事成之后,我隔着一方池子,重新面佛。

我双手轻贴合十、抵住下唇,以近似耳语祈祷,求佛为不够虔诚的我,带一段奢侈的祝福到天上。最后,也祈求佛能够宽慰我的心。

面对虚无縹緲、充斥不安定的未来,信仰成为慰藉、安放身心灵的净土。

信仰本身的存在,让人们相信,而相信的力量,则足以成为生存的动力,现在的我,好像能稍稍体会到一些。

至少,现在我也只能这么「相信」着。

从祈求的仪式回神过来,风,这时又轻轻吹拂而来。

最后一道夕阳馀暉直射池面,池面反映璀璨、温黄光辉,波光粼粼。

不知不觉,风悄悄地拨除浓厚得几乎化不开的云层,在此昼夜交接之际,夕阳光照才得以拋头露面。

夕阳绚烂瑰丽、温润人心,像一颗经过细緻车工,散发澄澈艳红光彩的、完美的红宝石,也像热情四射、天真烂漫的他。

我收拾破碎的心神,背向夕阳离去,形单影隻的心随影子被拉得瘦长。

夕阳圆满得像,彼时那张纸条一端的o。

不,夕阳饱满的圆滑线条应该更加完美动人。

那枚o线条凹凸有致,如我们紧紧相拥,环成坎坷不平且多舛的圆(缘)。

其实我大可不必如此匆促,毕竟白昼之后续着夜晚,其繽纷色彩还正在酝酿。只是、也许,我不捨看见夕阳缓慢沉没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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