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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里哇哇大哭,说什么也非要买机票来上海不可。

东勰极力劝慰母亲,说自己只是轻伤,再说上海什么都有,家离医院也近,要吃什么喝什么外卖送到家门口,实在没有必要让她千里迢迢折腾一趟。实际上他心里并不十分乐意母亲在这个时候来,母亲是个生活上可以照顾别人但是情感上必须由别人照顾的女人,一件不大的事情对她来说常常是平地一声雷。不用问,在听到那个亲戚描述自己的伤势时,母亲肯定已经开始去做儿子终身残疾的思想准备了,这等于在她的世界里引爆一颗原子弹。母亲在电话另一头突然沉默了,随后她哭着说:“上海什么都有,有你亲妈吗?!我是要去害你吗?!”东勰马上意识到说错了话,自己说者无意,母亲却听得有心。对于一个母亲来讲,最无法接受的就是丧失对儿子生活的参与感,她必须要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仍然被儿子需要着。而东勰刚刚的话在母亲听来就是在强调她有多么多余。东勰连忙给母亲道歉,他道歉的方式就是立刻帮她定了最近日期的机票,并且叮嘱她,来的时候千万别忘了去白庙子街口买些薏米酥糖带来,他最想吃的这一口是全上海都买不到的。

母亲的情绪好了许多,可仍然在电话里哭哭啼啼,抱怨儿子当初没有听话留在老家。她一口一个“我当初说什么来着”,说着说着就说远了,扯到她出轨的丈夫、失败的婚姻,她对儿子说要不是他那个不着调的混账爹,他用得着背井离乡跑到上海去?要是不去上海又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东勰在电话另一端差点笑出来,母亲的话突然让他想起武林外传里佟湘玉的经典台词。他让母亲别胡思乱想,他来上海是想在大城市发展。母亲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一声是哼给她那个不在场的丈夫的。她说当妈的会不知道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东勰想,这一点母亲倒是通透。

母亲到上海那天,是袁尚卿和邱佳鑫开车带着东勰去机场接的机。接机的主意是袁尚卿提的,他说东勰的手臂不方便挤地铁。邱佳鑫听了冷笑一声,说:“别的事儿上可没见你心这么细。”

飞机原定晚上八点十分抵达浦东机场,可是延误了足足两个小时。广播里面一遍遍地响起“我们抱歉地通知”,东勰急得满头大汗,广播每播一次抱歉的通知,他都得向身边两个朋友递上一个抱歉的笑容,好像飞机延误是他导致的。

邱佳鑫有很好的涵养,绝对不会把不耐烦挂在脸上。同时他也聪明,用打哈欠、看手表、谈论明天的重要工作事项来表达不满。袁尚卿看了他一眼又一眼,他装作没看到,对东勰说,没事的,不要着急,飞机延误正常的,要是回去晚了大不了他明天早上的例会推掉嘛,没关系的。东勰早早看出了邱佳鑫的心思——也可以说,邱佳鑫早早就让他看出了自己的心思。一听见这话,东勰马上说让他们先回去,他说母亲没带多少东西,他们一会儿打个车回去方便得很,没必要好几个人在这大眼瞪小眼地陪着。袁尚卿却说:“机场里出租车排队很厉害,不好叫的,再说开部空车回去蛮划不来的,再等等看。”说着又嗔了他男朋友一眼。

好不容易等来了母亲的飞机,可却找不到她人。母亲从没出过远门,她跟着下机的人在偌大一个浦东机场里随便走走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东勰举着手机,一边听母亲絮絮叨叨地描述她身边的各种标志,一边焦躁地举目在人群中寻找。袁尚卿和邱佳鑫没有见过东勰的母亲,更是无从找起,只好像没头苍蝇一样跟着他乱转。东勰的额头上蒙着细汗,他在电话里耐着性子指挥母亲往哪里走在哪里停,一面在心想今天就应该自己打车来,自己打车就用不着欠人家的。现在倒好,欠了人家一番好心好意,欠了人家一晚上的停车费,还欠了人家好几个小时的睡眠、娱乐或工作时间。自己打车多自由啊,虽然要花钱要排队还不一定打得到,但是不拉人情饥荒。要是自己有辆车呢?

三个人最终在星巴克的门口找到了东勰的母亲。母亲拎了很多东西,简直像是来赶集。显然,在薏米酥糖的基础上,她还自作主张地进行了一番发挥。跟几年前一样,她还是把外地都当成穷乡僻壤,所以把能想到的东西大包小包都从老家给儿子运来。东勰发现母亲在出门前是精心打扮过的,妆容和衣着都有着某种设计上的用力过猛。她把自己那件只有在重要场合才会穿的暗红色外套给穿来了,款式是几年前的,颜色也老旧,加上她身边堆着的大包小裹,让她看起来与周围的环境差着好几个年份。母亲看见儿子,局促地笑了,还没等他上前,便操着浓重的方言说:“谢天谢地,可找着了,这机场可真大!”东勰不知如何接话,袁尚卿和邱佳鑫站在身边让他第一次觉得老家的方言这么刺耳难听。东勰心里瞬间拱起火来,他冲着母亲嚷嚷:“说了让你原地等,你自己瞎跑什么?!三个人满机场找你!”母亲的笑容僵在脸上,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呆呆地站着。袁尚卿上来打圆场,嘻嘻哈哈地接过了东勰母亲手里的东西,又聒噪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母亲客客气气地应酬着,不时地用眼睛去看儿子的脸色。她的左眼隐藏在茶色的镜片背后,因此表情丧失了一半的可读性。现在只要出门母亲就一定会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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